醉人且月色

夜晚的月在雨后的天气泛起一层薄雾，朦朦胧胧间的水色，将月亮从我眼底抽离。天空浸了水，打湿了我梦中的月亮，惊醒我赤忱的梦——这一轮月，已梦了耿耿七年。

我自小生活在北国，夜夜可以望见北国清晰亮澈的月。月色皎洁，高高悬挂在无人可及的天边，充满了不可亵玩的意味。在北国住在平屋小巷，屋门口的院子都可以视作自家的。晚间薄薄的月升起来，配合着昏黄色的灯光，柔柔和和的。

我少年时喜欢看月，就像喜欢好雨一样。我不介意北国干燥的天气，落在叶上积尘的灰，寂寞的空荡的街道——这些都是月的陪衬。只要有月——我爱上了北国清晰明亮的月亮，它安放着我十几年清醒的梦，是我童真的热忱以及一往无前。我愿意像月一样柔和，一样疏离，一样冷清。

母亲也爱陪我看月。我们都不愿意浪费月亮，但我们从不谈月。它在我心口，眼里，却对任何人都守口如瓶——哪怕他们心知肚明。

北国那时节月一出来，星星都消了大半。无月时的天空其实更为丰满，一粒一粒的星辰穿越亿万光年在我眼底盛放，无疑是热烈的。少年人应该更爱这种热烈，像人人都爱红玫瑰的张扬。但我却更祈盼有月。或许我一直不自知，我在看月时也透过月看向我自己。正如我学会了月的冷清，也就更加倾向于它的冷清。

七年一梦。我告别了北方的月，在我认清它也更加认清我自己时贸然离开了它，回到了南国的家乡——我的家乡。我生来该热爱的地方。我的冒昧使我常常透过这一轮月看向别的什么。南国的月色更加妩媚，天空常常变幻不一样的颜色，温橙的，蓝紫的，粉红的，不得不承认确实异常浪漫。

但它失了我内心的温冷。

我常常在夏日清早的四五点钟伴着海棠花色醒来。掀开窗还可以望见模糊的月影，透白的，但不亮澈。我看着它，心底莫名惆怅，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明明我很清楚，是我一直对它有所期盼，它从未有什么过错。

前年的时候，晚间上山，山上下了透彻的雨，山色都是空濛。我在院子里抬头看天，瞥见那一抹月，心底突然被什么触动地无以复加。那一刻，“宇宙间最深刻的美，最深刻的悲哀与喜乐”乘着那抹月色，“一同来到我的心里”。依旧是清寒的月色，是我往日的赤忱，依旧温冷无言。那月朦朦胧胧的，好似浸在水里，一瞬间恢复我眼底的冷清。

那时起我彻底放下我的惆怅。

是我的敏感作祟，我总以为这月都变了，于是耗费耿耿五六年光阴埋怨。我或许一生都将是个念旧的人，怀抱着虚无行走于人世间。

但我此时该自知了。往前的数十多个年岁里，我囿限于月的清冷，孤寂，却忘记它本来的模样。此间只有一轮月，我却茫然至今才得知。

我走出去，此时纤毫毕露于漆黑色夜幕前，寻那一轮未变的明月。我总算知晓，无论是昔日抑或者今朝，七年前的时节抑或者七年后的，此间都只有这一轮明月——且就在我眼前。（文/二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