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不再闻故乡

一点点昏鸦掠过，裹挟着丝丝青山后的云雾。它长长的尾翼不断剪碎阳光，搅动着形成光旋，在一色的暗空中拼凑成巨大的剪影。凭栏而望，依稀看见油灯忽闪的残火折下，隔着薄薄的纸帘再无了声息。

故里的子归叫晚了，簌簌地落叶声和着哀婉的鸣啼一点点隐没于远山之后。夜临了，一叶扁舟出没于风波里。他站在船尾，迎着水夹着风的呼啸。

他不是屹于寒霜之上的雪松，亦不是俯身纵驰暗空的赤鹰。这一刻，他只是自己的青山。

他身后再无万家灯火，只有书童沉默无言。许是书童也知远望者的心中，定有不尽的思绪，只是低低地说：“夜晚凉，早些回去”便也离去了。

他屹立于舟之上，月之下。惟有昏暗不明的青山，衬着多叹萧瑟。曾记他以农为生，不畏世事颠沛，今看他无故被贬，一身傲然气。

他将素发挽起，望向水端隐没处，知那无再少年洒脱，也无所谓冰心，却仍无所顾忌。他幽深的目光再次移向船驶来的方向，终于收回，再无杂念。

听闻五溪之水抽刀不断，可又怎知，五溪的尽头竟是故乡。

隐隐绰绰的月摊开了夜的轮廓，缀于群山之后的村庄显得那么黯然失色。对月独酌，我知这是多少人渴望的故里，却在一瞬泯灭了声息，已不再是当年谈笑生风的故地。

以酒对苍天，月已然灌醉，影中缓缓前移。不经想，是否能将愁绪寄在月上，追随他的背影抵达夜郎西。

故里，醉月，再无故人。

我眺望他行舟的方向，万家灯火阑珊，唯不见他的身影。他回首远遥，微弱的油光闪烁，照亮了他浅浅的眼眸。某一时刻，隔着千里迢迢，我的目光对上他深邃的眼睛。只一眼，似接续了万年。

是霜落满地，是残月剪影，却不是他的故乡。（文/暮浅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