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把种子留给我

我看一簇花开，挂在裂纹蜿蜒的墙壁上；我听一滴春雨，打落掩埋着嫩绿的金黄；我说一句恳求，留下生命的种子栽小树。你不要带走，不要带走生命的浓烈，请把种子留给我。

翻腾的黄浪两岸，脆弱寂静的泥土里埋藏着无数种子，草帽老人回想说：“那片土地有我亲手种下的树，发芽、生枝，我看着它们落叶又长叶，看着它们参天，最后留下一圈圈突兀的年轮。”

他黑瘦的手臂自然向前伸，双手交叠压在锄头棒端，目视河对面的荒凉。在他身后，是一片小树，每棵都有支架固定，仍是摇摇欲坠，弱不禁风。

几年前，人们用树木堆起滚滚黑烟，他们说：“我们需要资源！”是的，那时候他们在用绿山换金山，他们兑换成功了，而绿山已失效。

树亡草枯，一片青绿竟成残败。河水呼出一口浊气，白白的浪沫下藏着贪婪的恶作。可怜的种子啊往下钻，钻到土层深处寻找坚实的庇护所，浅层松散的泥沙早就难以安家。

这里的支离破碎绝非一朝一夕就能修复的，我在流域内住了几十年，也护了几十年。终究是护不住，护不住啊。湍急的水裹挟泥沙而下，几近尽头处，淤泥高高堆起，不知又冲走了多少颗种子。

我已近黄昏。

那一夜天上的星子在闪，我拿着手电在刚有生机小树林里走了一圈。冷月悄悄把柔光倾倒下来，温和的夜色大概连躲在深处的种子也忍不住探出头来沐浴。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草帽老人种下的树留有种子在地底，那颗种子发芽了。

一夜参天，枝繁叶茂，一树的嫩绿像极了新生的模样。它朝大地播种，风在摇它的叶子，也吹走了一些种子。河流沿岸顷刻绿意盎然，细小的泥沙慢慢被幼根缠绕、包裹，河里的大鲤鱼此起彼伏地跳了又跳。在下游，青翠欲滴的芦苇一望无垠，成了鸟儿鱼儿的栖息地。人们争抢着上山护林呢，哪还有凄清荒凉的样子。

梦里还出现了草帽老人，他说我身体里已经长了一棵高大的树，坚韧挺拔，是大河的骄傲。他和我走到一个很亮的地方，牵着我的手。

草帽老人是我父亲，小时候跟着他保护小树苗，听他讲大河的故事。父亲说大河是我们共同的母亲，要好好爱她。

次日我没有再醒来。

我把生命的种子留下，护佑大河涓涓流淌。（文/纪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