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芒
搬砖老湿机 好文天地 2022.07.12
麦地生金芒。
我站在家乡麦地的苍茫里,隐约望见不远处那个赤着上身,随意披着洗得泛灰的毛巾的矮汉。他不时挥一把额间的汗,于一俯一仰间,有簇簇麦浪向他涌去,却似冲打在细密的沙上,转而被蚕食了。
太阳像一盏明亮的白炽灯挂在天边,一道道烈灼像麦芒般刺进我的皮肤,似猫挠般痒痛,麦地里参差的须芒是老生的花白胡须,于孟夏清风中渐摇曳出一片热浪。
他终是割完了这块麦地。那最后一声镰刀切断麦茎的嚓声显得格外清脆,却反倒犹如难得的蝉鸣声中片刻宁静。拢起一捧捧麦苗,小心地塞进背篓,先是猛得用右肩扛起,再于甩动中抓住左边肩带,缓缓移上去,尚留微红的砂印。我抱着剩下的散落的麦杆,踩在他厚重的大脚印里,期待着炊烟袅袅中的人间烟火。
而背着沉重篓筐的他终是在汗水的浸泡里有些麻木,于雨后的野径少石之湿润中滑下了沟壑纵横的一坡坎坷。他死死地疾急中抓住一株草,在感受到难逃此劫后猛地一扔肩带,用力一后转再双手向前推,强大的后作力却让他更快地坠入下方梯地的水稻育秧稀泥中。
我心一紧,忙扶稳他仓促推上来的背篓。“外公!”往下张望,他起身拍掉泥泞,挺直腰杆,笑着安慰我的惊惧,才艰难地于手脚并用中爬上陡坡。他宽厚的大手抹了我一把我泪濡湿的双颊,留下两道湿润的泥痕。是泥土的湿软,反倒在降低我周遭炎热后又湿润我心。
外公更加小心地背着篓筐,牵着我回家。在他得意得跟煮饭的外婆讲他保护麦子不脱粒时的英勇壮举时,我才知道那身泥泞的湿软。
太阳西下,远山涌出的任性的云朵中,渐浮出一丝温柔的花芯,是月。外婆青筋盘结的手正轻轻拍打着外公的那身泥渍尚荣的衣裤。我推着耙散开受潮的麦粒。
是朴实与奋勇护麦,是温柔与亲和顾孙,那与炎炎夏日下的金芒闪烁,无不刺激起我心中踏实肯干的青春淡彩。金芒,是自然,给眉目有清欢心中有山河的大地的馈赠。(文/归野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