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
搬砖老湿机 好文天地 2022.05.17
总觉得生活莫比乌斯环一般周而复始,每一天都毫无新意,那些匆匆略过的人与物也熟悉到无需再浪费余光。可后来却发现,那些细细密密如针脚微小的思绪,只是来不及发现,更莫说抒怀。而我们习惯了盯紧前途,却忘记了凝视生活。
母亲在路边捡到了一片黄叶子,兴冲冲地拿来给我看。
我扫了一眼,突觉紧急,秋天啊,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可我现在没时间感叹这悲秋之景,因为我正对着镜子烦躁地整理学士服。过于宽大的衣领和绶带绞在一起,前襟太紧,勒得我快要窒息。
今天是学校举办的成人礼活动,我不明白高三当前参加这些活动有什么意义。格式化的红毯和“成人门”、冗长无趣的领导老师发言、毫无新意的宣誓、表演、交换信件,都令我生厌。
母亲悻悻地收回叶子,理了理身上刚带了点褶皱的正装,问我:“外面冷,要不你里面再多穿一件?”
我提了鞋抬腿就往外走,回道:“没时间了,再换要迟到了!”
班任在集合地频繁地看表,我姗姗来迟,却依然需要时间前往落座地点整理活动需要的物品。母亲在后面追问“我该去哪啊?”却没收到回答——我怎么会知道家长该去哪。
前面过场很快,LED屏上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录的记录片。我看着,却暗自心惊。
二十一点灯火未暗的教学楼安静温暖,校门前摆摊的小商贩忙碌迅速,在一切那样温馨而充满生活的烟火气里,却还有夜风瑟瑟中隔着校门翘首以盼的眼睛。
或站或坐,同样疲惫到面无表情,裹衣的动作娴熟到不可思议,却在下课铃打响的那一刻,仿佛触动开关般,不约而同地露出熟悉的笑容。
嘈杂的会场变得很寂静,四面轻微的抽泣声都被掩埋在额前的碎发里。
习惯了在约定的地点看到熟悉的身影,却忘记那个人到底是等待了多久。
寒夜里温暖的大衣,下自习后那一口温热的吃食,是不是都曾像幼时的我那样,依赖在母亲的怀里。
母亲还在看屏幕,我在看我的母亲。
她不是个青春永驻美貌还在的女人,她头发很少,费心烫了波纹却依然是很细的一扎,脸上没有昂贵的化妆品痕迹,敏感的皮肤泛着红,下巴上有发了炎的痘痘。
她五十岁了,身体不是很好,但总陪着我看过凌晨两点的星星和月亮。
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伴着一声“时间都去哪了”的问话,打在母亲和父亲写给我的信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看不清了,字迹融化在泪水里,模糊了里面所有的希冀。
“你在我们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
“我们从没要求过你什么,开心快乐就好了。”
“我们永远爱你。”
视线里出现的纸巾没落在我手里,那双微微有些水肿的手很轻地擦去了我的泪,母亲没说话,她在叹息。
后来我逃也似的离了会场,不经意的回首,看见母亲站在那里微笑着看我,没想到我回头,愣了一下才摆摆手示意我赶紧回教室。
原来我留下的,是母亲看惯了的,我离去的身影。
我习惯了往前走,仗着年轻的矫健,仗着有肆意的前程,从没想过要回头,没想过好好回视身后的凝望。在乍暖还寒时候,带着一身牵挂往前走,不曾见我身上游子衣,不曾见我身后白发掩门啼。(文/辞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