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一夜枕月眠

“皎皎空中孤月轮，乡夜深处洒流银。夜静树摇风轻扰，车息人坐书沉沦。”

落日在天之一隅缓缓洒下万丈微光，飞鸟掠过层层叠叠的云朵，继而化作渐渐模糊的黑影，不知所踪。晚霞悄悄然躺在余晖的温热中，斑斓出层蓝层橙清澈而又朦胧的幻象。家门前栓的狗不再吠叫，走廊的尽头藏着熟睡的橘猫。当余晖渐渐暗淡下去，夜就不急不徐地将乡村笼罩。

吃罢晚饭，同父母一起，自家门向右而行，是谓散步。西天一角微微悬着一轮明月，月辉毫无保留地透过黑云淌满路面。一家人慢慢悠悠循路走去，一路说说笑笑谈笑风生，月光轻轻落在背后，这浅浅夜色中蓦然氤氲出一方温情。

透过路灯黯淡的光线，一家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走到路的尽头时，我们便分道扬镳了：父母去同朋友打八圈，我则回家看书，以不负这皎洁的乡间月光。

沿路返回竟也成了一番困难，那路灯在将光线摇动中不小心失了神智，晃晃悠悠一阵后便陷入了沉睡。四周笼罩着不可明状的漆黑，仿佛是夜揭开他真正的面罩，向这乡间的一切伸出可怖的爪牙。

路旁的树木忽然摇动起来，视线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但好在有那皎皎的乡月，洒下半樽清辉将内心的恐惧驱散了大半。趁着这无恐之时，我迅速向不远处的家走去，来不及感谢月光，便摆脱了那份漆黑的恐惧。

轻轻打开门，搬一板凳于门前，捧一本书坐于凳上，闲坐着，任凭皎皎月光任意洒落着。门外的车辆是极少的，风簌簌地吹着，却不感觉寒冷，那门外孤伫久立的路灯闪烁着忽明急暗的光线，伴着月光共落膝上翻动着的书页，却不感觉晕眩。

这皎皎空中的孤独的月轮啊，竟没有星斗的陪伴，只是孤孤地洒落人间，落在这书页上，落在这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然后流转着翻腾着，漾荡出那份来自人的月的乡间的惆怅的银波。

一切混沌着，一切模糊着，一切陷入这漾荡的月波和乡间的宁静中，而我，是这万物皆醉中独醒的翻动着书的人。书页，绚烂出思想的斑斓；月波，织就了迷蒙的夜色；乡夜，造就了阅读的契机。我沉浸在书与月的世界，任凭月色在脚下漫洇，却难以醒来。

书，在慢慢翻动中逐渐看完。我终于抬起低了很久的头，这时我才发觉，那皎皎的明月已向东方靠拢了不少，迷蒙的烟云将它的光辉收敛了许多。我忽然想起了城中的月儿，想必此时，它也如此安然地悬在穹苍偏西处，只是奔波忙碌一整天的城中人早已陷入熟睡，恐无时观赏这难得一见的月夜美景。

市井深处的人们深陷忙碌不停的泥沼，只能身不由己地投入连轴转的工作中，朝九晚五，吊胆提心，必然也无时赏月吧。唯独乡间的人们，才会像我一样，悠悠然地静坐门前赏月吧。虽非八月十五月色如注，趁这夜静风平树微摇之时，静静注视着乡月的素颊，确乎是极享受的。

想罢，我合上书，搬起板凳，告别乡月，进门洗漱去。梳洗罢上楼休息，步履轻轻恐惊人；室内帘卷月悄入，似绸如乳洒床铺。我进入了馨暖的被中，跌入那与乡月有关的梦境中。

乡月仍然照彻着乡间的小路，缄默着高悬，作归家人的指路明灯。忽然听到楼下叩门的微响，想必是父母趁着月色返回了罢。我不愿睁眼去看，只轻轻地合上了，然后在万物齐喑中，再次跌入渐渐清晰的梦中。梦里，我静坐门前，翻动着书页；乡月亦静默着，就如此陪我翻动着那本书，直至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