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我总爱做透明的梦，因此燃烧梦境对于我来说并没有实际的意义。但有太多的乌托邦充盈在我的脑海，因此燃烧梦境却又是必要的。我曾经想象过在地球以外的黑色海底建一栋透明的房子，是悬浮在海底的移动城堡。它丰盈，缄默，只有遇见过我的人可以看见，但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凌晨时分，从家门口迈三十五步，可以走出楼道，遇见藏蓝色的天，看见蛋白从壳里拥挤着涂满天空，橘黄色的奶油溢满天边，奔跑着占领半边空白。雾气还未凝结成云彩，在头顶作怪似的变幻。

再早一点，推开窗户雾气就会溢满口鼻，叫嚣着释放湿意。很久都没有走到雾气中去了，在这个名为“雾都”的城市，我小心翼翼地寻找白色，又不愿轻易去接近。与陈再见在《马戏团即将到来》中所言的一样，我是宁愿站在阳台上看风景，也不愿大老远走到风景里去的。

偶然想起在北方的一个冬天，每天清晨起床时看到被冰花拥嚷着占领的玻璃窗都会产生一种奇异的好奇和感伤。那些时候天很不容易亮，加上沙尘暴的余韵，到八九点钟头顶都只是一片仿佛离得很近，味道又很淡的廉价桔味蛋糕。顶着这样的天空，在街上遇见的人很少，车流也很少，但呼出的空气却干净而冰冷。

我极欣赏这样的冬天，轰轰烈烈的冷冽，不给人留下一丁点儿喘息的空间。让我想起挤压泡沫，以及离开水的鱼，密密麻麻的拥拥攘攘，奄奄一息。好像火山爆发的前兆，沉闷，毫无预料，令人窒息。可惜很少有人特别留意那些个冬天，大抵这些东西太自然了，让人无法用“遇见”来形容。

所以我总在想，我该以什么冠以遇见。是凌晨三点半马路边吵架的男女，还是北方少见的长着黄叶的银杏树，亦或者是学校门口味道一般却很多人买的热干面？在理清“遇见”的过程中，总有人会觉得“浪费”，太浪费了。

遇见月亮不写诗太浪费了，遇见太阳升起还在睡懒觉太浪费了，与无数永远的陌生人擦肩而过太浪费了。

可怎样才是不浪费？我真实而又不真实地记录着我的生活。有一天夜晚归家，走在桥上的时候晚风猎猎，轻易勾起我的衣衫，我不经意地抬头，突然发现这个小城原来留住了那么多的星星。我遇见的星星，穿越大半个银河系，几亿光年的距离，隔着时间也隔着空间，在我眼前熠熠生辉。

这点发现让我感到欣喜，于是我了解到，其实生活本身，就谈不上浪不浪费。

我在我的房子里演绎我所遇见的任何东西，又一遍遍地重复，寄予它们永不止息的希望。月亮在房子的影映下是布满沟壑的白色星球，伤痕累累。我就此琢磨着一切的可能性，清楚又模糊地观察世间百态，借此丰盈情感、体验。

我可以从房子里观察到一切我所遇见的——大江东去，江边流淌的人事，追赶着的风筝，北方的寒冷冬天，乌托邦式的梦，以及过往的十几年。它们存在于这个狭窄空间，在我刻意回忆时能够想起，却又仿佛不经意间流逝着。

于是我在某一天惊觉出自己的狭隘——人们行走在海海人世，这里踊跃着巨大的人潮，我的移动城堡却空无一人。我的房子将我与周围隔离开，我无法从中遇见我从未遇见的，于是我永远停留在原地。故步自封。而“遇见”对于我来说意味着逃离现有的，我因此决定毁掉我的房子。

“我的房子烧毁了，现在我可以更清晰地看到渐渐升起的月亮。”

我遇见月亮，并赞美它。

愿你年年添福禄，事事都吉祥。（文/二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