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的雪

我看见老城的雪一如百草霜般温厚，便忆起灿亮的冬阳下黧黑末梢跃动的碎光，天边被朦朦胧胧乳白色薄雾笼罩着的无恙老城，一切都如初相逢般，停泊在泛着微光的岁月间。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拿着扫雪撬慢悠悠的在庭院间清扫着，余光间瞥见温软的雪绵缀着扶寒青的湖泊，燈草灰的松土被星光的银鱼霜覆盖着，踩下去还有枝桠踩碎的折木声，所以格外喜欢老城的雪，每日初晨时便可以看见一切在城市间无法看见的可爱的忻景。

可以看见柔柔淡淡的冬风间轻巧坠落的小雪花，恍若瑶葩洒雪，一壶琼玉漫寒天，恍堕林玉间鹤羽。逆着温醇的冬阳朝着街坊邻居明媚一笑，看见阿妈白皙的侧脸镀上光，蓄满温柔的眸中满是我的倒影，再浅浅的叫我的名字：阿南。

我会蹦蹦跳跳的奔向她，那个被旭光笼罩的人，再紧紧的抱住她，雪花飘飘洋洋的落下悉然堆积在她蓬松度发丝上，我抬眸看见她模糊却鲜活的模样绰约在记忆深处，就如同老城的雪般，恍惚间，淅淅沥沥的就铺满了天空，落满了记忆。

喜欢老城的雪，特别是正午冬阳灿烂温和的时候。可以看见柏枋灰蓝的松树，轻微抖擞下摇摇欲坠的绀青叶再定格在茗浮雪花间，一桢剪影从旁掠过，我看见娇红晕攀摘上阿姊的脸颊，她手中灿烂燃烧的仙女棒如同老城背后独有的繁华喧嚣，可我看不见，我只能看见阿姊眸中的烈焰成池，燃烧温吞人间方圆十里，再最终落入目光中的是雪色下缄默的烟火与尘埃落定后的落寞。

想念老城的雪，想念看见过的雪簇南松江畔，我听穿堂惊掠琵琶声看白鹤噙着梨桠漫过江上的雾凇沆砀，再带来一场大雪。

这也是我见得老城最后的一场雪，我倚在窗边哈着气借蒸汽刻下我的痕迹，远眺看见江上舟楫隐于雪霭，暗月迢迢几寸烟缭，凉箫默处惊鸿起，一切都恍若流绪微梦隐没在交杯换盏的岁月间。

岁月牵着流年跑，慵懒的归于北路。我再也没有看见过老城的雪，那温温软软的老城也早已搁浅在漫长无垠的岁月间令她干净而鲜活。可时境过迁，我看见雪再一次落下，落满了我关于老城的记忆，看见了我朦胧又轰轰烈烈的思恋。(文/葡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