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
搬砖老湿机 好文天地 2022.06.07
真的太久没看到那影影绰绰的山了。
城市的夜晚充斥着喧嚣,霓虹灯璀璨绚丽,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像都在逛夜市,明明都在做同一件事,却彼此毫无交集。我走在街上,经常会有人和我擦肩而过,偶尔会有人匆匆忙忙地撞上我的肩膀,最后只留下一句“对不起”便又消失在人海。
在城市里穿梭的人啊,为生活而奔波,忙里偷闲的思绪刚飞出窗外就装上另一座高楼,终是成了这个城市里被折断了翅膀的囚鸟。
这让我愈发想念乡下的生活,那是一首舒缓的小夜曲,傍晚时分,一切渐归于宁静,橘红色的晚霞像梵高用完的颜料,远山在黄昏里朦胧,它的背后藏着明天的太阳。只是时隔经年,这样的生活早已不复存在,我只能在诗里追忆。
“青青的野葡萄,淡黄的小月亮,妈妈发愁了,怎么做果酱。我说‘别加糖,在早晨的篱笆上,有一枚甜甜的,红太阳’。”顾城的《安慰》给予我莫大的慰籍,孩童的天真烂漫,惬意的生活,至少还能在文字里永恒。
小时候一推开老屋的后门,就会看到远山的身影,它就在那任风吹雨打,四季更替。我和它远远对望着,幻想着那是另一个世界,充满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少不经事的年纪,我向外婆发问:“外婆,山上是什么样的?漂亮吗?”
外婆的语气里带着些威吓:“山里面可是有专门带不听话的小朋友的‘大怪兽’哦!”
我从未相信外婆口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兽”,我坚信那边的小动物们和睦相处;安徒生童话里的夜莺会在夜晚歌唱;小王子的玫瑰花大片大片地盛放;那边的天空有着和我连线的星星,趁着夜色把电话拨到我家……
阿航是邻家的哥哥,和他成为玩伴的细节早已记不太清,大概是某一天傍晚,他突然坐下和我一起看远山,又或者是因为看完山后他递给我的一颗水果糖,大概也可能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对我说,要去看一看远山有着怎样“真面目”的人吧。
我和阿航把未来想的天花乱坠,我们总是在一起,一起相约去远山“探险”。周围的爷爷奶奶们总是打趣道:“阿航那臭小子天天跟着杨家小丫头后面转哦。”
阿航总认为山里面会有一处暗道,连接现实与未来。后来,阿航跟着父母去外地读书,我们的联系渐少,但我却依旧清晰地记得他一脸笃定地告诉我:“相信我,一定会‘嗖——’的一下就到十年后了。”他的样子令我忍俊不禁,但还是向往长大了会怎样?小孩子会长成鲜衣怒马的少年吗?
离别的那天,阿航摸了摸我的头说:“小朋友,等你长大了,我们回来一起去看远山。”
再后来,我也踏上了离家求学的征途。远山像是一条藤蔓,牵扯着我的心房,蔓延、生长。无论我走多远,走多久,它就像我心里的一根刺。最后一次看到远山是外婆去世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清远山,也是最后一次。外婆的离开像一个噩耗,毫无征兆,没有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
我连夜赶回老家参加丧礼,在路上我握着手机,看着阿航的电话号码,犹豫着要不要拨通。乡下的灯火越来越稀少,那些看着我长大的大多数老人同外婆一样,离开了世上。他们的儿女,在城市里打拼,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小乡村。再听到剩下那些健在的老人们喊我杨家丫头时,我像是看到归途的游子,红了眼眶。
第二天,我独自去看了远山。入眼皆是满目疮痍,河水干涸,赤裸的河床经受烈日曝晒,皲裂的大地像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没有悦耳的鸟叫虫鸣,有的只是风呼啸而过的呜咽。我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树桩,数着一圈又一圈的年轮。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何去何从,飞扬的细沙刮在脸上,我想逃离远山,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我终是在一片荒芜里哭得不能自拔,失去了至亲的孩子在远山中迷茫,远山满是伤痕的模样打破了我心底的最后一根防线!
此时的我深陷在城市的囚笼,看不见远山,也不知道身处何处,我拨通那个早已在心底默念了无数遍的电话号码,还未开口就已哽咽。
“阿航,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文/小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