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之神

他过世后，我似丢了魂似的。昔时爱笑爱光影的他，只得容身于黑盒之中、黑碑之下。昔时生机勃勃、流光溢彩的小剧院变成了荒芜的废墟，我的生活也仿佛失去色彩，眼底尽是黑白。

数年后的假期，心中难忍期待，也许是想再见一眼皮影戏吧。

走上天桥，俗不可耐的喊麦手不堪入目的舞蹈如同黑白无声，直到我瞧见极不起眼的一块小地方。

这群演奏者中，拿着皮影的是一位佝偻老头，白发如零落的枯草，脸庞古树皮般干皱。寥寥数人的观看下，《梁玉红击鼓退金兵》开始了。

思绪逐渐飘渺。“影是光的魂，光下又有着操控者的精神。或喜或悲，亦忧亦怨，浩荡万马千军或二人含情脉脉，热闹或萧寂，都沉浸其中。一曲终落，万籁俱寂，美妙的光影从幕上流至心间……”他痴迷的话语，亦是我心灵放不下的怀念。

在乐器奏响的刹那，那老师傅突然挺直腰杆，原本泄了气的皮肤突然鼓胀，目光霎时凛然，全无方才的老态龙钟，手中的大小皮影仿佛被点上眼睛，被赋予了灵魂，灵巧得仿佛真正活了过来。

在一阵密集如雨点的鼓声后，老师傅开嗓了，一声清啸，仿佛被压抑许久的龙吟，也像在对世界宣告，皮影戏重获新生。

我被这一声长啸勾去了魂，愣在原地，双目紧盯着老师傅，不！是皮影之神。操控皮影如臂使指，贯通如一。有时双手操控，便是千军万马、雷霆万钧；有时单手拨弄，便是一马当先、勇往直前；有时节奏激昂，随鼓声战场拼杀，扣人心弦；有时舒缓唱腔，进行两人深情对白，又令人心绪动容……

一方小小白幕，演绎着南宋抗金将士浴血拼杀的勇猛无畏，女将梁红玉巾帼不让须眉，以八千宋军大破十万金军的飒爽英姿……我被皮影戏带入全新的世界，属于皮影的世界，也只属于皮影文化的世界。

他们演绎着生命，似在点拨着生命，似在操控人类奔向精神将要达及的终点……

一曲终落，周遭安静下来，四周早已围满人群，望着空白的幕布意犹未尽，沉醉于属于皮影的世界。

我慢慢退出人群，望着皮影之神，我知道，皮影将重新升起，我的生活也将恢复正轨。

人生本来就不存在卑微与消沉，只有蛰伏与积累，等待沉默后的那一声惊艳的清啸。（文/周博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