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里的江南
搬砖老湿机 好文天地 2022.04.03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这是我最初的,有意识的接触到的有关江南的诗句。当时只觉着美,却又说不出哪里美。如寻雾中人,如揽水中月,如取镜中花。那是一种不真切的分明,却叫我惦记了好多年。
直到读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我才真正的开始了,对江南的遐想。像是盛夏萤火误入森林,寒夜幽光坠进深湖,我懵懵懂懂、跌跌撞撞的进入了诗词的梦乡。自此,一见倾心。
试想,山河错落,风月婉转,饮过梅子酒,醉在杏花村。怎能不叫人心动?“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
诗人的三言两句,便将江南多情的面貌展现了出来。秦淮河畔,浣衣女的悠悠小调越过了青砖红瓦;画楼西侧,有黄鹂引吭应和,扑翅栖梧桐。
原以为这便是江南的一切,只有轻柔,却突发现项羽原也是江苏人士,“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江东子弟的豪情因此两句而淋漓尽致。毋须后世多言,一句足以流芳百世。
诗词里的江南,实在美好的不像话,在文人墨客的浅吟低唱里,我也便如同枕进了一片轻云,难以自拔。“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诗人在梦中踏遍江南,是为寻佳人,而我在梦中行万里山河,却是为寻江南。
梦中的江南啊,就像烟雨行舟间一支长箭破雾而出,它有柔情似水,也有豪情万丈。
江南早春雾色里秀颀的杨柳,夏日暑气中娇艳的清荷,秋时山河间朦胧的烟雨,晚冬门扉外高悬的艳阳。都一点一滴的融成了一副冠古绝今的水墨画,它是历史轻巧勾勒出来,又沉淀至今的稀世珍品。
梦中的江南是由诗词构造出来的,它的虚幻和它的真实,都足以让人为之倾倒。
小桥流水,岸边幽草,一树芳菲,檐上燕巢。古时江南的一户温馨人家大约便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吧。我曾依照诗词,认真想象着去描摹江南的芸芸众生。
深院闺阁里,姑娘斟了些微凉的青梅酒,躲进石亭思慕未来的夫郎;竹编软垫上,公子的案桌总摆着读不尽的儒家大作,分明刚打起了瞌睡,又咬牙想起了悬梁刺股的故事;青山小舟间,渔夫又收获了满满一篓鱖鱼,回家途上,却又暗自担心着妻儿会腻;偏僻深巷中,武夫备好了盘缠,壮志凌云的拍着胸脯保证,上京后一定会成为一代名将;繁华闹市外,侠客提了长剑,带着他的诗与酒,去寻觅他的江湖;
这般我所想象出来的,平实朴素,好似身临其境的画面,足以令我思慕,向往,日日夜夜的期盼着。在这千般的构想之下,边好似我也能沾上一点诗情画意,一点矜雅温柔。
热爱诗词的这些年,一直觉得,江南啊,是怀着小情与大义的。
当它展露小情的那一面时,江南啊,便是眉目生春,便是叫人心动难耐。苏杭西湖上,谁家的公子踏秋水而来,惊起一湖涟漪,抚平满城山色;谁家的小姐泛湖花舟,船篷里笼一缕烟水迷津;又是谁家的铜铃随风声摇动,隐隐传来归家的呼唤?只有那一池荷色犹自不动,山川潋滟,风月无波。
然而当它被迫自揭伤疤之时,又是那么的,那么的令人心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当祖国的河山被践踏,他人却轻蔑着直把杭州作汴州之时,心怀正义的志士,心中有多少悲怆?此恨绵绵无绝期。
但还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零丁洋里,文人的傲骨永不朽。再遥遥的向前追溯,似有一位名为屈原的青衫文人向我们展颜一笑。
汩罗江底,他崇高灵魂仍栖,在这千秋万代里,永被世人歌颂。清风皓月不停留,然这深深的哀思,和那毅然决然的勇气,已然世世代代地流传了下来。
日暮思归,野鹤纷飞。文人的两袖清风里兜的是明月,武将的一腔孤勇下藏的是赤胆忠心。我依然想念这万般柔情而又有着铮铮傲骨的江南,如同想念原野的风声,如同想念消散的云烟,这是一种向往,也是一种缅怀。
诗词里,有人困顿于苦难,委散于尘埃;也有人呕尽自己的心血,只为造就一个太平盛世。怎能不让人着迷呢,它犹如一个活生生的世界,就那么鲜明的摆在你面前,你的心怎能不为它悸动呢?
江南啊……春光好,夏蝉噪,秋池涨,冬雪飘。时光来复去,竹雨依旧淅沥,红泥煨着小火。那拘在灵魂里的诗情画意未曾弥散,融在骨血里的坚韧不屈日久深刻。
江南不过小小一隅,却满载温柔与勇敢。它独立于天地,而又缓缓归于天地。梦里忆江南,岁岁年华好。愿折一枝含苞的桃花,寄予迢迢西风。待来年燕雀归巢,望衔来一支满溢的清香,再捧一卷诗书,轻叹一声,江南啊。(文/沈逢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