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揉碎的茶

一盏青花瓷，一壶清水，一把茶叶，一缕斜阳，一张藤椅，一本书，一个人。借明媚的阳光看杯盏上空的丝丝雾气，看阳光穿透纸张，跟它一起跃进滚烫的水中，依附在那一方方小舟之上，同他们一起浮浮沉沉。人们常说，人生如茶，要靠品的，方能明白其中滋味。可我觉得，也许那滋味更像是被揉碎了的茶，而那烹茶的沸水，便是曾经我们滚烫的泪珠了。

从前幼时看着家中长辈，心中羡慕不已，她们没有学业的压力，不用在炎热的夏天背上有半人高的画板，也不用在寒冷的冬天为僵硬的手指套上指甲拨弄琴弦，更不用在黑夜与繁星相伴挑灯苦读。

她们是那般恣意，活的潇洒，又看的通透，每逢喜事大家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像极了电视里那些舒适的贵族小姐，又带着几分书中大文学家的气质。看他们喝着泡成了暗黄色的茶，那时的我也会踮起脚尖，叫嚷着，大声诉说着我的渴望，我也想喝，想喝他们口中只有大人可以喝的“茶”。

后来，我日日看着晨光初熙，望着傍晚的火烧云，瞧着夜晚的繁星，跟着岁月的步伐一点点走着，也在时光的催促下慢慢长大了。我满怀期许从罐子里捻出一撮茶叶，学着大人的样子，在阳光下，在藤椅上，看着它在水中浮沉，也看着纯净的水一点点变了颜色，我近乎急切的喝到了朝思暮想的“茶”。

可是入口的只有苦涩，我不懂，这样苦的东西为什么会被那么多人喜爱，打从记事起家中的茶叶就没断过，我带着疑惑和不知名的恼怒寻找母亲的身影。在我心里已经给她扣上了“欺骗”的罪名，都是因为他们，我才会觉得那盏茶好喝，我心心念念了许久，入口的却只有苦涩，期待一瞬间变成了泡沫，碎在了温暖却又残忍的阳光里，它见证了我的窘迫，也冷眼旁观看了我的笑话。

可当我走到厨房门口，我看见阳光下，母亲变了，明明从前她的头发乌黑发亮，明明从前她的皮肤紧致，总是被人夸漂亮，明明从前她的手指白嫩，牵着我的时候总是软绵绵的，我总会拉着这双手把她带到朋友面前，扬起头，甩着高高的马尾，大声的介绍她，这个漂亮的女人，是我的妈妈，那是的我像极了骄傲的花孔雀，幼稚的行为引人发笑，我却不以为意，拉着她的手来回晃着，嘴里还念叨着马路对面的糖果店。

我忍住了千言万语，慢慢走进去只轻轻说了一句，“妈，那茶也没有很好喝嘛。”母亲浅浅的笑了笑，在阳光下她伸手将垂落的头发撩到了耳后，才开口道，“茶，是要品的。慢慢品才能尝出不一样的味道，就像人生，总要慢慢来，才能尝遍世间千百滋味。”

前些年我读了大学，在大学里一个人摸爬滚打，保持着极致的理智，没有骑士的公主被迫脱下美丽的裙子，穿起了盔甲，拿上了宝剑。我掌握了一定的经济，做了兼职，一步步踏入了社会，成为了朋友心中的支柱，褪去了曾经的稚嫩，游刃有余的穿梭在人群之间，也变成了曾经我期待的那样。

可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成年人也有成年的烦恼，原来她们也不如我们所想象的那般肆意，原来她们的身上佩戴的枷锁更多，原来人身在世最多的便是身不由己。那些零零散散的琐事，从出生便将一直陪伴在我们身侧，无关乎年龄。

人生路上风雨不断，阳光也不曾缺席，那些酸溜溜的文字大多来自琐碎的小事，无论是幼时对“茶”的惦念，还是被压下的恼怒，亦或是那些时光里声嘶力竭的狼狈，回头看，不过是璀璨繁星中的几点罢了。那被揉碎了的茶经由滚烫的泪烹煮，入口微苦，而后的清香经久不息，却在渣滓入喉时带来点点疼痛，一如人生，千百滋味。（文/沈南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