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在心中的无花果

夜晚的风从窗户溜进来，微微润湿的空气里裹挟着无花果的甘甜，一同将屋内人的一池清梦吹皱，梦里，有斑驳的老屋，有高大的无花果树，还有树下姥爷弯着月牙般的眸子朝我挥手......

我从不羡慕有人能在硕果累累的秋天吃上一口紫红的无花果，因为有一颗鲜亮的果实在我心中。

立夏酷暑秋未闻，水击莲池迎新人。姥爷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棵树苗。粗壮的树干无半点叶与花的雕缀，枯枝败叶却更胜一筹。姥爷和我并肩战斗了一个多时辰，才让它有一方立足之地。可它却不争气，夏天来势汹汹，阳光猛烈，紫藤早已被扎染成紫色的天堂，可它却刚抽芽。温柔的云丝仿佛和它毫无关系。就连那跟着微风，在阳光下恣意飞扬的蝴蝶，也都不愿看多它一眼。可姥爷却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眼神，随即，我便跟着姥爷的步伐，对它关心备至，一直浇灌着，浇灌着......

花果馨香盈怀袖，绿叶晶莹发华滋。一不留意，林间谢了花红；一不留意，小荷露出尖角；一不留意春去秋来，年华匆匆；一不留意，姥爷的眼角又抽出了几丝眼纹；一不留意，果树上长了一颗青石。我早就发现了那青石，期待着它变成红果。姥爷似读懂了我的心，故每天殷勤地浇水施肥，摘叶抽枝......终于，它成熟了。

姥爷摘下枝头的第一颗果实，便送于我手中。小巧玲珑的身子像个微型葫芦，圆鼓鼓的肚子里充满了生命的酒酿，由上到下显出微妙的渐变色，从青到紫，由浅入深，还张开小嘴，露出一缕缕嫩粉色的芯，一口下去，香甜的味道直冲心尖。每每这时，姥爷便也似吃了果一般，笑眯眯地看着我，眉间舒散出的笑容让我再次读懂了细腻的亲情。

海压竹枝惟其举，只身只为其入室。冬好似一页缱绻的诗篇，但在北方却宣告她的尊严，以风雪胁迫缄默，以寒冷叫人退缩。小院也不再生机勃勃。取而代之的，则是枯萎的黄瓜藤，挣扎的芍药。

姥爷见状，带着黑布破帽，裹着厚重的绿大衣，步履蹒跚地走进门前，探下身子开锁，终于钻进了院子，径直走到无花果树旁，把沉重的花盆架起，微胖的身子稍向左倾，显出极努力的样子，搬动花盆后疾步地朝小门走去，两脚来回倒腾，到了门前，接着把花盆的一角架在门框上，钻进来后便将花盆尾部一把兜住，往后一提，终于，无花果树迎来了新家。硕果亦伴随着冬日的暖阳，被我纳入腹中。煦光下，相视一笑的那一刻，我咀嚼到了比果实更醇香的亲情。

春本多姿应陶醉，别时黯然心未变。开学了，草长莺飞二月天的空气中却弥漫着离愁别绪。再也没有无花果了呀，它会不会夙灭在这晚风中呀。第二天送别时，似搬家一般拿着大包大包的物件，脸颊不觉中又增添了些许寒意。

透过模糊的双眼，我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人，两脚拼命的倒腾着向我走来。是姥爷！他向我走近，喘着粗气，和我说，：“诺，这是无花果树的一分支，拿去沈阳，种下去，就能吃到无花果啦！”我拼命忍住泪水，接过树枝，紧紧抱住姥爷。

这缀在心间的无花果，似缱绻的深情，充盈了我的心。它连起了我和姥爷的缕缕往事，又好似诉说着姥爷镌刻在血脉里的温柔。（文／淺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