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深处

青衣水袖半遮颜，台上风光喝彩间。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红。台上灯光一聚，水袖一甩，嗓音一吊，青衣低颜。窗外簇簇槐花再次开放，槐树下的故事，渐渐飘向我心深处。

那时春日的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庭院中心点嫩绿在春风中涌动。阳光洒下金粉，梨花色的猫儿慷懒的趴在墙角，爷爷躺在院中央的躺椅上，手边摆个收音机，闭着眼，听着戏。

村口的老槐又生了洁白的花簇，树下的房子又敞开了门扉，我们知道，又有戏看了。整理好衣装，跟在奶奶身后，穿过村里的那条幽深的巷子，提前赶到戏班子门前的空地上，浸着槐香，静候开场。同我们一起的，还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我们就那样坐在槐树下，任阳光洒下，村庄在春色中静谧着，村庄宁静平和，依然像是一副挂在人间岁月的水墨画。

我倚在奶奶的肩头，听着她一遍又一遍给我讲戏子的故事，期待着一场又一场即将开演的戏。我们身前堆着几个梨木箱，里面放着绸衫戎装，浸着脂粉郁香。戏子们则在屋前忙碌着，抹上脂粉，披上长袍，戴上发冠，含上唇釉，这一切都令我神往。也曾偷偷带上过发冠，似下一秒台步一起，我就穿越了千百年流转的时光，越走越深，难以自拔。

最妙的还是戏的开场，弦音一起，乐手与戏子的默契便在无言中蔓开，踮脚，抬步，转身，戏子的声紧紧牵着振动的弦。台上那水袖一抛，便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有时盯的出了神，就像是走进了戏嗓的深处。那些日子里，那个马扎上，我和奶奶一起看过多少场戏，赏过多少场不同的人生。

闲适的乡村生活随着城市的扩展而消失，槐树下的戏班子也渐渐变得无人问津，最终消逝在人们视线中。据说之后也曾有人想重拾就业，可却因扰民而被迫驱逐。扰民？我曾最难忘的春日记忆就这样消散了。难道那小憩时悠然的一曲如今只能在内心深处唱响了吗？

人总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们在这生活中，曾为生命中的过客做了多少场陪衬，演了多少场不知名的戏？可，戏中人物，几笔纸墨，落定命运，而人生，谁又能够预料？正如这百年的戏，那时的我又怎么会料到，终有一天会无人唱响。

梦中，青衣仍旧对镜扮装，闪亮登场，嗓音嘹亮，可孤独的只能够同燕呢喃诉心殇，唱着难以在登台的故事。醒来，自己的戏仍旧演着，只是少了那最美的青衣。窗外的槐花再次开放，顺着风带来扑鼻的香气，在风中，我似乎听到了儿时似懂非懂的戏腔，飘入我心，越漂越深，难以忘却。

再次站在那幽深的巷口，想再看，再看一场戏的花开花落。（文/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