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章台8:起风了(文/舒思俞)

他是个借读生，高三来我们县中借读一年。虽说是才来的，但人还算开朗，几天就很班里人熟络起来。

第一次见他时，只觉得很一般，也从不和他多说一句废话。再后来，班主任安排我坐在他后面。我才开始慢慢了解他。

他语文很好，数学却很差。也许是因为班主任的嘱托，也许是出于私心，我每天给他讲题。他也很配合，下课也不乱跑了。于是，班上就传开了“他喜欢我”诸如此类的话。

我没有理会这些东西，也从未和他提起过。

一次，他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你知道班上有人在传什么吗？”

正在做题的我点点头。

“你信吗？”他问。

我抬起头，与他炽热的目光相遇，无言。那一刻，仿佛只能听见我的心跳。

“我不知道。”我立刻低下了头。

他也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他没有来上学。连续三天，我的前面是空的，好像本来就是没有人的。我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却只能干着急。

终于，他来了，迎着朝阳，从光里走出来。可他的面色却很憔悴，完全不是一副少年模样。我赶忙迎上去，“这几天你干嘛去了？”

“我溜出去玩的。”他神神秘秘地说，眼角满是笑意。

“那你脸上这伤……”

“急着回来，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跤。”

“都偷偷出去玩了还会想着上课啊？”我没好气的说。

“当然不会，我是急着回来见你。”他脱口而出。

清凉的风吹进燥热的教室，窗帘四起，乱的是我。

那天晚自习下课，我到教室外面吹吹晚风，缓解一下疲劳。

他突然来到我身边，说：“明天我就要走了。”

“回原来那个学校准备高考了？”

“嗯。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余光里，我感受他灼热的目光。

“没有我督促你的日子也要好好学，尤其是你那烂数学。也希望你高考加油。”我冲他笑笑。

他似乎有些许失望，我也知道他想我说的是什么。

我们又静静呆了一会。上课铃响了，他转身朝班里走。我突然叫住他，“今晚月色真美。”

他有些惊愕，点了点头。

自那天以后，我确实再也没见过他。

六月很快就来了。在几天的奋战过后，我们迎来了夏日狂欢。

一次同学聚会上，班上突然有人提起他。“诶，你们还能联系上那谁吗？同学聚会都不来了。”“自从那天他走后就杳无音讯了。”“高考考完了就把我们忘了，心寒呐。”“他压根就没高考。”

全场寂静。

我赶忙问：“你怎么知道的？”

“害，一次我上学路过他家，听到他爸爸说什么‘要离婚，不想再供他读书’的话，我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他爸正对他妈妈拳脚相向，他一直护着他妈妈，就在他没来的那几天。现在应该已经离了吧。”

“那他为什么不高考？”我追问道。

“他爸爸是他家唯一的收入来源，他妈妈身体一直不好，不上班。现在离了他爸爸，他只能辍学打工照顾他妈妈。”

没有心思再聚的我借故回家，拼命拨打他的号码，却怎么也打不通，我嚎啕大哭，哭到无力。

我至今无法想象，那个笑意盈盈的少年是如何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的。曾有一束光照进过他的世界，他想要抓住她，却怎么也抓不住。

原来，光不一定是治愈人心的，它也会害了人。少女的秘密永远藏在了那个燥热的夜晚，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句“今晚月亮真美”是什么意思。我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永远定格在美好的18岁。

下章台7：无问东西